五德始终示意图

历史上的改朝换代，往往意味着国家主导颜色的变换。这看似简单的红、黄、青、白、黑背后，是影响了中国古代政治两千多年的“五德始终说”。

发明和鼓吹该学说的，正是战国时期齐国的邹衍。他认为每一个朝代都有与“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”五行相应的德，这是君权“受命于天”的合法性依据。

“邹子有终始五德，从所不胜，木德继之，金德次之，火德次之，水德次之。”（《文选·魏都赋》李善注）

一德对应一色，金德对白，木德对青，水德对黑，火德对红，土德对黄。

五行相生相克，金克木，木克土，土克水，水克火，火克金，终而复始，五德亦如是。

所以，每一个王朝的开创者都要为自己的王朝赋予一种克胜前朝的新德，整个国家的主导颜色也随之改变，这就是中国历史上特有的“颜色革命”。

嬴政的黑色帝国

大家还记得电影《英雄》中秦国军队黑云般压过来那个镜头吗？

秦军

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张导是做过功课的，非常清楚秦朝的“黑”历史。

秦始皇

以文化落后的西夷兼并文明的东方六国，赢政迫切需要一套理论来证明秦帝国的合法性。

这时候，“五德始终说”的信徒上奏：“黄帝得土德，黄龙地螾见，夏得木德，青龙止于郊，草木畅茂。殷得金德，银自山溢。周得火德，有赤乌之符。今秦变周，水德之时。昔秦文公出猎，获黑龙，此其水德之瑞。”

这种掺杂了符应的理论，正中秦始皇下怀，于是他成了历史上第一位按照“五德始终说”进行制度设计的帝王。

秦始皇塑像

于是，在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始皇帝的最高指示下，天下变成了一种颜色，万里山河一片黑。然而，黑色却给秦朝带来了黑色的悲剧，这无疑是一个黑色幽默。

山河变色仅仅是秦始皇采用水德的表面体现，它还意味着要进行一系列相应的制度变革。

“方今水德之始，改年始，朝贺皆自十月朔，数以六为纪，符、法冠皆六寸，而舆六尺，六尺为步，乘六马。”

简直是6得不行。

更要命的是，秦始皇的执政方式也是黑色的。“以为水德之始，刚毅戾深，事皆决于法，刻削毋仁恩和义。于是急法，久者不赦。”也许，正是这些导致了秦朝速亡的黑色悲剧。

两汉三色

五德始终说的起点是黄帝，他属于土德，其后夏、商、周、秦分别为木、金、火、水。

汉高祖 刘邦

按理说，汉革秦命，土克水，汉应该是土德了。但刘邦却认为自己是黑帝，属水德，所以制度服色与秦相同。

汉朝官方正式采纳土德，已经是在刘邦问鼎天下百年之后的汉武帝时代了。

汉武帝 刘彻

在公元前104年，刘彻正式宣布改制，中国又由黑色世界变成黄色世界，“以正月为岁首；服色尚黄；数用五；官名的印章改为五字。”

但对于实现了“和平革命”的新朝皇帝王莽来说，五德始终说的相克替代原理只适用于暴力革命，如何解释自己的改朝换代变成了一个大问题。

王莽

这时，王莽的老同事、著名学者刘歆创造性地提出了禅让属于五德相生的理论，也就是金生水、水生木、木生火、火生土、土生金。

他说，王莽是舜的后裔，继承了舜的土德，而汉室是尧的后裔，属火德，五行中火生土，汉朝禅让新朝就是自然之理了。

于是，在五德相克之外，又出现了五德相生的创新发展。刘歆论证有功，因此当上了国师，被封为嘉新公。

王莽似乎真是相信了刘歆的论证，当绿林军攻到皇宫，宫人妇女哭着问他该怎么办的时候，他却说道：“天生德于予，汉兵其如予何！”（我有天命，汉兵能把我怎么样？）看来，王莽还真是“傻得可爱”。

汉光武帝 刘秀

王莽认定汉为火德，西汉宗室后裔刘秀则乘势利用了这一点，来实现光复大汉的伟业。公元25年，刘秀成了东汉的开国皇帝，汉朝的国色又变成了红色。

国色的变幻，有序还是无序？

东汉末年，以“苍天已死，黄天当立”为口号的黄巾起义原本就是暴力革命，按照五德相克的理论，号称土德，想要建立黄色世界。

当时的革命纲领《太平经》指出，汉是火德，汉运衰，代汉而兴者当为土德。起义首领张角自称“黄天”，以示将代替汉朝成为天下的新主人。可惜，他的黄色世界并没有建立起来。

倒是曹丕实现了黄色世界的梦想，不过他用的是“禅让”这种和平的方式。公元220年，魏文帝曹丕不仅按照土德改制，还把年号定为“黄初”。

但是，当时的中国还有两种颜色。

三国形势图

刘备的蜀汉政权自称汉室正统，仍采用赤色的火德。

孙权本来也想争黄色的土德，后来扬言要为汉朝报仇，就按照五德相克的理论，采用了克土的木德，所以东吴是青色的。

而后，司马炎又玩起了禅让的把戏，取代了曹魏，那么他建立的晋朝该是什么德什么颜色呢？

晋武帝 司马炎

西晋泰始二年的九月，大臣们认为：“今大晋继三皇之踪，踵舜、禹之迹，应天从民，受禅有魏，宜一用前代正朔服色，皆如有虞遵唐故事，于义为弘。”

大意是咱们大晋朝上顺天命，下应民心，接受曹魏的禅让，用曹魏的正朔服色比较适宜，就像虞舜遵循唐尧的故事一样。

但有个史官提出了不同意见。“仍旧，非也。且晋为金行，服色尚赤，考之天道，其违甚矣。”

他按照五德相生的算法，推断晋应该是金德，尚白。司马炎采纳了这套方案，于是中国变成了白色的海洋。

国家颜色最为复杂多变的是南北朝时期。

“五胡乱华”灭了西晋，司马氏南渡建立东晋，沿袭金德。

五胡十六国形势图

本来是匈奴后人的北汉始祖刘渊，也受“五德始终说”影响，愣是自称汉室后裔，“大义凛然”地采用了东汉的赤色火德。

刘曜篡位后，又采纳与西晋金德相生的水德，服色旗帜改成了黑色。北方的16个政权此起彼伏，官定的颜色也不断变化。

南朝的颜色倒是相对简单些。

刘宋代替东晋，金生水，尚黑；水生木，南齐尚青；南齐皇室宗亲的萧衍开创梁，继承了齐的木德；木生火，陈朝尚赤。

南北朝形势图

隋朝取代北周，后者是木德，尚青，所以隋朝是火德，尚赤。

火生土，唐朝因此是土德，尚黄。

唐太宗 李世民

五代十国时期，后梁灭唐，土生金，尚白；后唐号称继承唐王朝，依然为土德，尚黄；后晋为金德，尚白；后汉为水德，尚黑；后周为木德，尚青。（十国自认没有资格称德）

宋受禅于周，木生火，故宋为火德，尚赤；赵宋南迁后仍是火德，宋高宗的第一个年号“建炎”就有中兴火德的意思。

宋仁宗 赵祯

辽为水德，金先灭辽后灭北宋，火生土，所以金朝为土德，尚黄。

有趣的是，灭了北宋的金朝是与火德相生的土德，灭了南宋的蒙元却是与之相克的水德。五德始终，到底是遵循的是相生还是相克的规律呢？似乎没有一个定论。

其实宋代以后，“五德始终说”在官方已经基本上没有市场了。虽然民间认为元朝为水德，但是蒙元统治者对五德始终说并不感兴趣。

元朝末年的红巾军推崇宋朝的火德，于是红色就成了反元武装最鲜明的标志。

明太祖 朱元璋

然而，德运的确定在明朝已不再是关乎王朝正统的头等大事，不再是一种郑重庄严的国家行为，火德也好，土德也罢，都只是朝野间流行的某些非正式的说法而已。

五德始终说开始从官方理论转变为民间文化。

明清之际，女真改为满洲，后金改为清，据说就是想用三重水德灭掉明朝的三重火德。

五德始终说的回光返照是袁世凯称帝的时候。他当上“中华帝国”的“洪宪皇帝”之后，追认明朝的火德，尚赤，于是把紫禁城涂了个红彤彤。

袁世凯称帝祭天

袁氏称帝闹剧收场后，五德始终说寿终正寝，官定的国家颜色也彻底消失在历史烟云之中。

其实，“五德始终说”未必是封建帝王们深信不疑的历史规律，更多的时候，它只是可以为政权提供合法性证明的工具。历史的演变和发展自有其客观规律，本文所述仅为分享。